1939年3月的一个夜晚,冀中天空一片漆黑,张仲瀚轻声对身旁的警卫讲:“明天,咱们这支队伍就交给八路军了。”就这么一句话,成了他人生轨迹的关键转折。说起冀中根据地,很多人会先想到吕正操、宋时轮,却很少有人记得,这位年轻的司令曾把几千人的队伍交出去,自己选择重新开始。
他生于博野的一个富裕家庭。伯父曾担任察哈尔高等法院的院长,家中文化气息浓厚,且有着广泛的人脉。九一八事变后,北方局势紧张不安,他在北平读书时受到先进思想影响,秘密加入了党组织。为保护他的身份,伯父便安排他回到家乡,担任县警察局长一职。明面上,他是“打击土匪的专家”,背地里,却悄悄构建起一张地下工作的网络。有人回忆说:“到警察局办事,一抬头看到那位局长,感觉不像是见了官,倒像是见了学校的老师。”
博野那块地方地势很平,村子一个挨着一个。日军来了以后,抢粮抓人,老百姓的日子苦得没法说。张仲瀚靠警察的身份组织起保甲队,自称是“河北民军”,刚开始也就二百多人,没几个月就涨到两千多了。他的诀窍其实不复杂:给粮吃、帮着安置家里人、受伤了给治。当地老百姓得了实惠,都乐意把自家孩子送到他那儿。说真的,那时候到处都缺军费,他这做法算是挺难得的。
1938年快结束时,贺龙带着一二○师前往冀中地区,和吕正操碰了头。晋西北那边地广人稀,部队要想发展壮大,得到平原地区才行。张仲瀚接到命令,要把“河北民军”编进八路军里。他二话没说,还主动把缴获来的两门迫击炮和一些意大利造的轻机枪都交了上去。帮他保管武器的老兵急得直跳脚:“司令,这可是咱们的宝贝啊!”他挥了挥手说:“宝贝越多,越该交给正规军,这样才能打更大的胜仗。”
交接一结束,编制调整迅速展开,“河北民军”的队伍迅速扩充到冀中分区的各个团里。张仲瀚本人呢,则被委以重任,担任了一二○师三五九旅七一九团的团长,军衔没提,番号也简化了。有人心里觉得不公平,可他却乐呵呵地说:“以前我是草莽头目,现在得学正规军那一套了。”事实证明,他确实得好好补补课——第一次团级夜袭演习,他在地图上勾勾画画半天,结果居然忘了安排弹药补给。旅长王震狠狠批评了他一顿,他羞得满脸通红,回去后就连夜研读《步兵连排战斗条令》,重新制定计划。
在冀中平原打游击战时,靠的是群众力量和复杂的地道系统。但1941年春天,三五九旅接到命令返回陕北,进驻南泥湾地区。刚适应了平原生活,又得奔赴陕北,两地环境差异极大。战士们从收割麦子转为开垦荒地,和当地农民打成一片。张仲瀚白天忙着翻地,晚上还带着士兵练习拼刺,既然有“军民融合、以农养战”的要求,他就直接把指挥部搬到了菜园子边上,好随时查看农作情况。很快,“自己动手,啥都不愁”的标语传遍了延河上下,这位曾经的指挥官变成了“种瓜达人”,还常被机关的同志们打趣。
南泥湾开展的“大生产”运动,让部队解决了温饱问题,还培养了自力更生的能力。1944年秋天,中央下令,以三五九旅为核心组建“南下支队”,长途奔袭前往湘粤赣地区。一路上,他们翻过了武陵山,穿过了沅江河谷,遭遇了疫病、物资匮乏和当地民情不熟等重重困难。张仲瀚带着七一九团作为先锋,用之前在平原地区积累的群众工作经验,在山口设摊卖药、在村寨开班教识字,迅速融入当地。到了第二年春天,鄂北游击区已经初见雏形,他也被推选为鄂北军分区司令员。
抗日战争的硝烟才刚刚消散,国共之间的矛盾就立刻激化起来,中原地区的突围行动已经迫在眉睫。张仲瀚接到了中央的指令,要他跟随部队向北撤退,前往豫鄂边界。1946年的初夏,他们沿着颜色已经褪去的伪军防御工事,急匆匆地向襄阳西北方向进发。在这段时间里,军调部成立了,他被调去负责和谈的联络工作,长期住在武汉的一家宾馆里。美国观察组的军官看到他的履历后,惊讶地说:“这人既当过警察局长,又做过司令,现在还愿意当团长,真是搞不懂中国人。”他只是平静地回应:“军队是属于人民的,职位又算得了什么。”
和平的愿景最终化为泡影,他再次奔赴战场。西北野战军二纵六旅在榆林完成集结,杜聿明和胡宗南的部队正步步紧逼大西北。成群的装甲车和坦克驶过,沙漠戈壁顿时黄沙漫天,骑兵和步兵只能分成小队迂回前进,在夜里打冷枪突袭。沙河战役中,他带领的旅从西边包抄过去,迫使敌军防线出现缺口,最终成功突破,西北的大门就此敞开。1949年初,六旅被编入新一军,一路挺进新疆。许多战士第一次看到天山雪峰时,激动得大喊大叫,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。
张仲瀚到新疆后,当上了师长。他和平接管了伊宁、新市、莎车等地,每到一处都先开军民联欢会,再清查粮食,老办法总是很管用。新中国成立后,他成了第九军政委,后来又调去兵团当政治部主任。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刚成立时,人少经验也不足,他就直接把南泥湾的生产方式搬了过来:开荒、引水、挖渠、种棉花。天山南北,一排排兵团营房和棉田相伴,当地百姓都笑着说这是“能打仗的农场”。
当授衔的事被提上议程,他便和几位干部聊了起来,有人为他鸣不平:“卫立煌留下的那些将官都授了衔,你咋能没份儿呢?”他摆摆手说:“前线干活的人不够,能不穿军装就不穿。”最后,他把档案放到了地方行政那边,再没进过将领的名单,渐渐消失在大家视野里。可惜的是,新中国史料出版时,359旅集体立功,他的事迹却只在边边角角用十几行字草草提了一下。
许多年后,在新疆北疆的一条国防渠边,立起了一座纪念碑。碑上没提他干过的所有官职,就一句话:“当过河北民军司令,后来成了兵团的建设者。”来玩的游客很难想到,这位曾经把几千人的队伍拱手让出的“老司令”,晚年最得意的不是打赢了哪场仗,而是看到渠水滋润了三十万亩的土地。有人说他“不声不响”,其实他的这份低调,正是把成绩归于大家的另一种表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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