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伟业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,他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开奖号码,又低头看看手里那张被油浸透了一角的彩票。
一遍,两遍,三遍。
数字像是一群调皮的精灵,在他的视网膜上疯狂跳跃,每一个都分毫不差。
他中奖了。
特等奖,五百万。
这个念头像是惊雷,在他混沌的大脑里炸开,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,四肢百骸都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。
“我……我操。”
孙伟业哆哆嗦嗦地骂了一句,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。
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半瓶冰水,猛地灌了几口,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,总算让他那颗狂跳的心脏稍微安分了一点。
可随即,更巨大的狂喜又席卷而来,让他忍不住想放声大笑,又怕惊扰了邻居,只能死死地捂住嘴,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。
五百万啊!
那不是五百块,不是五万块,是五百万!
这个数字对他来说,无异于天文数字,是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。
他只是一个最普通的上班族,每天挤着早晚高峰的地铁,在格子间里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和生命,拿着一份饿不死也撑不着的薪水。
生活就像一潭死水,看不到任何波澜,直到母亲的病倒,才在这潭死水里投下了一块巨石。
高昂的医疗费像是一座大山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,他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亲戚朋友,刷爆了每一张信用卡,可依然是杯水车薪。
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,这张彩票出现了。
它就静静地躺在那份二十块钱的猪脚饭外卖盒里,被压在油腻的塑料盖子下面,像是谁随手丢弃的废纸。
如果不是他今天实在太饿,把最后一点汤汁都刮干净了,可能就把它连同餐盒一起扔进了垃圾桶。
命运,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。
孙伟业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彩票展平,用一本厚书压着,仿佛那不是一张纸,而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。
他几乎一夜没睡,眼睛熬得通红,脑子里反复盘算着这五百万要怎么花。
首先,要把妈妈的医药费全部缴清,还要请最好的医生,用最好的药,让她安安心心地养病。
然后,把欠下的债都还了,那些因为借钱而对他冷眼相待的亲戚,他要用钱把他们的脸都打肿。
剩下的钱,他要买一套房子,不用太大,但一定要有阳光充足的阳台,让妈妈可以晒晒太阳。
再买一辆车,以后就可以自己开车带妈妈去复查,不用再挤公交地铁。
想着想着,孙伟-业的眼眶就湿了。
这些在过去看来遥不可及的梦想,现在竟然触手可及。
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小说里的主角,在人生的最低谷,突然被天降的馅饼砸中,从此开启了逆袭之路。
第二天一大早,孙伟业特意请了假,他穿上自己最体面的一套西装,把那张彩票用一个透明文件袋装好,紧紧地贴身放在内侧口袋里,然后按照彩票背面提供的地址,直奔兑奖中心。
他的心情既紧张又兴奋,一路上,他反复练习着见到工作人员后该怎么说,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,是该表现得淡定一点,还是该适当地流露出一些激动。
然而,当他按照导航找到那个地址时,却愣住了。
眼前没有他想象中气派的办公大楼,只有一个隐藏在老旧居民楼里的小门面,门头上挂着一个毫不起眼的招牌——“宏图信息咨询服务中心”。
玻璃门上贴着磨砂的贴纸,看不清里面的情况。
孙伟业的心里咯噔一下,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这地方,怎么看都不像是正规的彩票兑奖中心啊。
他犹豫了片刻,掏出手机又核对了一遍地址,没错,就是这里。
难道是自己想多了?或许人家只是比较低调。
他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那扇玻璃门。
门内是一个不大的空间,陈设简单,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两把椅子,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正坐在桌后,低头处理着文件。
听到开门声,她抬起头,露出一张清秀而冷淡的脸。
“你好,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?”她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,没什么温度。
“你好,我……我是来兑奖的。”孙伟业有些局促地开口,一边说,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文件袋。
女人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彩票上,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惊讶,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,朝他对面的椅子示意了一下。
“请坐,把彩票给我看一下。”
孙伟业坐下来,将彩票递了过去。
女人接过彩票,只扫了一眼,就把它放到了一边,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,推到他面前。
“孙伟业先生,是吗?”
“是,是我。”孙伟业有些意外,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?
“孙先生,首先恭喜你,你的这张彩票是真的,奖金也确实是五百万。”女人平静地说道。
孙伟业刚松了一口气,心又提了起来,因为他总觉得对方的语气太平静了,平静得有些诡异。
果然,女人接下来的话,让他如坠冰窟。
“但是,这笔钱你现在还不能拿走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孙伟业猛地站了起来,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“你们这是什么意思?彩票是真的,为什么不能兑奖?”
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骗子,那种专门骗取手续费的骗子。
女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,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,那弧度里带着一丝嘲讽,又有一丝怜悯。
“孙先生,你先别激动,坐下听我慢慢说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变得锐利起来,直直地刺向孙伟业的眼睛。
“这张彩票,并不是一次简单的中奖,而是一份邀请函,或者说,是一场测试的开始。”
“测试?什么测试?”孙伟业的大脑一片混乱,他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。
“一场关于你父亲,孙鸿志的测试。”
当“孙鸿志”这三个字从女人的口中说出时,孙伟业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。
他的父亲,那个在他记忆中模糊不清,早早因为一场意外去世的男人。
这跟他有什么关系?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他点的明明只是一份猪脚饭外卖,怎么会引出早已尘封的过去?
他看着眼前这个叫陈雨婷的神秘女人,突然意识到,这五百万或许不是馅饼,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。
而他,已经一脚踩了进来。
“我爸?他不是早就……”孙伟业的声音艰涩,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,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。
关于父亲的记忆,早已斑驳得不成样子,只剩下母亲偶尔提及时的叹息,和一张摆在柜子上,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。
他只知道,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,因为一场工厂的意外事故去世了,厂里赔了一笔钱,母亲就是靠着那笔钱,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。
可现在,这个陌生的女人,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,将这张五百万的彩票和他那个死去的父亲联系在了一起。
这太荒谬了。
“孙鸿志先生,确实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宣告死亡。”陈雨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,她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播报员,陈述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。
“但宣告死亡,不代表真的死了,不是吗?”
她的话像是一把重锤,狠狠地砸在孙伟业的心上。
“你到底是谁?你有什么目的?”孙伟业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,他下意识地将身体向后靠,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。
他不再去想那五百万,他现在只想搞清楚,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骗局。
“我是谁不重要,”陈雨婷淡淡地说道,“重要的是,这张彩票是谁让你拿到的。”
“谁?”
“一个你父亲的老朋友。”
“老朋友?”孙伟业皱起了眉头,他从来没听母亲提起过,父亲还有什么“老朋友”。
“是的,一个被你父亲辜负,也同时在寻找你父亲的人。”陈雨婷的语气里,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。
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,又拿出了一样东西,轻轻地放在了桌上。
那是一把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黄铜钥匙,上面刻着复杂而古朴的花纹。
“孙先生,现在你有两个选择。”
陈雨婷的目光再次锁定了他。
“第一,你现在就可以离开,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,也忘记那五百万,我们会保证,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你的生活。”
“第二,收下这把钥匙,用它去开启一段被尘封的往事,去寻找你父亲失踪的真相。当然,作为启动资金,在你决定接受这个‘任务’后,我们会先预支给你五十万,用于解决你母亲的医疗费用。”
五十万!
这个数字让孙伟业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,五十万,足以解他的燃眉之急。
可他心里清楚,这五十万绝对不是那么好拿的。
这就像是魔鬼的交易,一旦接受,就意味着他要踏入一个完全未知的,甚至可能是充满危险的领域。
他的理智告诉他,应该选择第一条路,拿回自己的彩票,就算兑不了奖,也比卷入一场莫名其妙的是非要好。
可他的情感,他的好奇心,以及对父亲那模糊的记忆,却又像是一只无形的手,推着他走向第二条路。
父亲……真的还活着吗?
当年的意外,难道另有隐情?
那个所谓的“老朋友”又是谁?
无数的疑问像藤蔓一样,缠绕着他的心脏,让他无法呼吸。
他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的母亲,想起了医生催缴费用的冰冷通知单,想起了那些躲避他目光的亲戚。
他需要钱,他更需要一个真相。
“我……我怎么相信你?”孙伟业的嘴唇有些干裂,他舔了舔,艰难地开口。
“你不需要相信我,”陈雨婷说,“你只需要做出选择。”
“如果我选择了第二条路,我需要做什么?”
“用这把钥匙,去打开一个位于城西旧货市场的储物柜,柜子的编号是A073。那里面的东西,会给你下一步的指引。”陈雨婷的回答滴水不漏,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。
“至于那五十万,只要你点头,五分钟内就会打到你的银行卡上。”
孙伟业陷入了剧烈的天人交战。
他的脑海里,一半是母亲苍白的脸,一半是父亲模糊的背影。
一半是现实的窘迫,一半是对未知的恐惧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。
陈雨婷也没有催促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眼神深邃,像是一口古井,让人看不透她的真实想法。
终于,孙伟业抬起了头,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决绝的光芒。
“好,我选第二条。”
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,他只知道,他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陈雨婷的脸上,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,她点了点头,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。
“明智的选择。你的银行卡号?”
孙伟业报出了一串数字。
陈雨婷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,不到三分钟,孙伟业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银行的短信通知。
您的账户尾号XXXX,于XX月XX日XX时XX分,入账人民币500,000.00元。
看着短信里那一长串的零,孙伟业的心情却异常的平静,没有了最初看到五百万时的狂喜。
他知道,这五十万,只是一个开始,一个用自由和安宁换来的开始。
“钥匙拿好,”陈雨Ting把那把黄铜钥匙推到他面前,“记住,从你拿起这把钥匙开始,你就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了,你的一举一动,都可能被人监视着。”
“谁?监视我的人是谁?”孙伟业紧张地问。
“是敌是友,需要你自己去分辨。”陈雨婷没有直接回答,“我能给你的忠告是,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,包括我。”
说完,她站起身,做出了一个送客的手势。
“好了,孙先生,我的任务完成了。接下来的路,需要你自己去走。祝你好运。”
孙伟业握着那把冰冷的钥匙,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那间神秘的办公室。
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,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“宏图信息咨询服务中心”的招牌,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。
可手里钥匙的冰冷触感,和手机里那条银行短信,又无比真实地提醒他,这一切都是真的。
他没有回家,也没有去医院,而是直接打了一辆车,报出了一个地址。
“师傅,去城西旧货市场。”
他必须要去看看,那个A073号储物柜里,到底藏着什么秘密。
那个关于他父亲的,被尘封了二十多年的秘密。
城西旧货市场,是这座城市里一个被遗忘的角落。
空气中弥漫着灰尘、霉菌和旧木头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。
孙伟业穿梭在迷宫般的小巷里,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水泥地,两旁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旧家具、老电器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杂物。
这里的光线很暗,即使是白天,也显得有些阴沉。
偶尔有几个面容模糊的摊主,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这个不速之客。
孙伟业的心跳得很快,他紧紧地握着口袋里的那把钥匙,手心里全是汗。
陈雨婷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——“你的一举一动,都可能被人监视着。”
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,身后空荡荡的巷子里,只有风吹过时,塑料布发出的哗啦声。
可他总觉得,暗处有一双眼睛,正在窥视着自己。
这种感觉让他毛骨悚然。
他加快了脚步,按照记忆中的方位,终于找到了那个储物柜区域。
一排排锈迹斑斑的铁皮柜子,像是一群沉默的士兵,静静地矗立在那里。
A073。
孙伟业找到了那个柜子,锁孔里积满了灰尘,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打开过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,掏出那把黄铜钥匙,有些颤抖地插进了锁孔。
钥匙和锁孔完美地契合了。
他轻轻一拧。
“咔哒”一声。
锁开了。
孙伟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他拉开柜门的手,都有些不听使唤。
柜子里没有他想象中的金银珠宝,也没有什么骇人的东西,只有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铁皮盒子,上面也上了一把小锁。
他拿起盒子晃了晃,里面传来了轻微的碰撞声。
孙伟业皱了皱眉,这把小锁的钥匙又在哪里?
他把铁皮盒子拿到眼前仔细观察,发现在盒子的底部,刻着一行非常小的字。
“欲戴王冠,必承其重。”
这句没头没脑的话,让他一头雾水。
他把储物柜里里外外又检查了一遍,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线索。
难道线索就在这个盒子里?
孙伟业抱着那个铁皮盒子,离开了旧货市场。
他没有直接回家,而是在外面兜了好几个圈子,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之后,才回到了他那个狭小的出租屋。
关上门的那一刻,他整个人都虚脱了,靠在门上大口地喘着气。
仅仅半天的时间,他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,身心俱疲。
他把铁皮盒子放在桌上,开始研究那把小锁。
锁的结构很简单,似乎用一根铁丝就能捅开。
他找来一根回形针,捋直了,小心翼翼地插进锁孔里试探着。
可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突然响了。
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孙伟业的心猛地一紧,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按下了接听键。
“喂?”
电话那头,传来了一阵电流的杂音,随后,一个经过处理的,分不清男女的电子合成音响了起来。
“孙伟业,马上停下你手里的动作。”
孙伟业的瞳孔骤然收缩,他猛地站起身,环顾着四周,仿佛那个打电话的人就在房间里。
“你是谁?你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?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。
“我是谁不重要,”那个声音冷冰冰地说道,“重要的是,那个盒子,不是你应该打开的。把它放回原处,拿上你的五十万,去给你母亲治病,不要再掺和进来,否则,后果自负。”
赤裸裸的威胁。
孙伟业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名字,知道他拿了盒子,甚至连他母亲生病的事情都知道。
这太可怕了。
“你们到底想怎么样?”孙伟业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我们不想怎么样,我们只是在给你一个忠告,一个善意的忠告。”那个声音顿了顿,继续说道,“你父亲孙鸿志,是一个懦夫,也是一个叛徒。他当年的失踪,不是意外,而是畏罪潜逃。你如果非要追查下去,只会让你自己,也让你病重的母亲,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。”
“你胡说!”孙伟业激动地大吼道,“我爸不是叛徒!”
尽管他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,但他绝不相信,自己的父亲会是别人口中的懦夫和叛徒。
“呵呵……”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冷笑,“信不信由你。记住我的话,明天天亮之前,把盒子放回原处。否则,先从你最好的朋友,高志鹏开始。”
“你敢!”孙伟业目眦欲裂。
高志鹏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发小,是他唯一的兄弟。
对方竟然连高志鹏都知道,这说明他们已经把自己调查得一清二楚。
“你看我敢不敢。”
电话被挂断了。
孙伟业握着手机,愣在原地,手脚冰凉。
恐惧,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。
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,自己卷入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漩涡。
对方的势力,远超他的想象。
他该怎么办?
是听从对方的威胁,把盒子放回去,保全自己和朋友的安危?
还是……继续下去?
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铁皮盒子,又想起了陈雨婷那张冷淡的脸,和她说的那些话。
“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。”
这个打电话来威胁他的人,和陈雨婷,到底是不是一伙的?
如果他们是一伙的,为什么要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来对待自己?一个引诱,一个威胁,这不是很矛盾吗?
如果他们不是一伙的,那就说明,至少有两股势力在围绕着父亲当年的事情进行博弈。
而自己,就是那个被推到棋盘中心的棋子。
孙伟业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。
他突然想起了铁皮盒子上的那句话——“欲戴王冠,必承其重。”
这会不会是在暗示他什么?
王冠……重量……
他把盒子拿在手里,又掂了掂。
不对劲。
这个铁皮盒子,比他想象中要重得多。
而且这种重量,不像是里面装了什么零散物件,更像是一种……整体的重量。
孙伟业的心里,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。
他不再犹豫,找来一把锤子和一把螺丝刀,对准了那把小锁。
他决定,要打开这个盒子!
他倒要看看,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,能让那些人如此忌惮。
威胁?
既然已经退无可退,那就只能迎难而上!
他要为父亲正名,也要为自己,争一个真相!
“当啷!”
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响起,那把看似牢固的小锁,在孙伟业用尽全力的撬动下,应声而断。
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。
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,一个可能会将他拖入深渊的选择。
他缓缓地打开了铁皮盒子的盖子。
盒子里面,铺着一层黑色的绒布,绒布上,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。
一本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日记本,封皮是深棕色的皮革,已经有些磨损。
几张泛黄的旧照片。
以及……一块沉甸甸的,看起来像是某种金属制成的铭牌,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和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。
孙伟业拿起那块铭牌,入手冰凉而沉重,盒子的异常重量,就是来源于它。
他暂时看不出这铭牌的来历,便将目光转向了那些照片。
照片上的人,让他呼吸一滞。
其中一张,是两个年轻男人的合影,他们勾肩搭背,笑得意气风发。
其中一个,赫然就是他只在黑白遗照上见过的,年轻时的父亲,孙鸿志。
而另一个男人,面容俊朗,眼神里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,孙伟业敢肯定,自己从未见过他。
另一张照片,则是一张大合影,背景像是在某个项目的开工仪式上,父亲和那个陌生男人站在最中间,旁边还簇拥着几个人,其中一张面孔,让孙伟业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那张脸,他太熟悉了。
正是如今在财经新闻上经常能看到的,本市的明星企业家,风头正劲的商业巨子——赵建国!
在照片里,年轻的赵建国站在父亲的身边,脸上带着谦卑而讨好的笑容,与如今电视上那个意气风发、挥斥方遒的形象判若两人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父亲怎么会和赵建国这样的大人物有交集?
孙伟业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不够用了,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接踵而至,让他应接不暇。
他压下心中的震惊,拿起了那本最关键的日记本。
他深吸一口气,翻开了第一页。
字迹刚劲有力,是他父亲的笔迹。
日记的开头,记录的都是一些工作的日常,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激情。
从日记的内容来看,父亲当年和那个陌生男人,以及赵建国,似乎是一个创业团队的核心成员。
那个陌生男人叫林远峰,是团队的技术核心,性格张扬而富有才华。
而父亲孙鸿志,则负责项目的统筹和管理,沉稳而细致。
至于赵建国,在团队里似乎扮演着一个负责对外联络和后勤的角色,日记里对他的描述不多,只说他“很会来事,八面玲珑”。
他们共同研发的项目,是一种新型的合金材料技术,在当时具有划时代的意义,一旦成功,将带来无法估量的商业价值。
孙伟业越看越心惊。
他印象中那个在工厂里拧螺丝的父亲,竟然有过如此辉煌的过去。
他继续往下翻,日记的笔触,开始渐渐变得沉重和忧虑。
“……远峰的性格还是太张扬了,他的才华是一把双刃剑,很容易得罪人。今天他又和投资方的人吵了一架,建国在中间调和了很久才算平息。我有些担心,我们的项目,会不会因为这些不必要的摩擦而受阻。”
“……建国最近似乎有些不对劲,他总是背着我和远峰接一些电话,问他,他又说是家里的一些琐事。希望是我想多了。”
“……出事了。实验室的核心数据,被人泄露给了竞争对手。远峰怀疑是建国干的,他们大吵了一架,几乎动手。我夹在中间,不知道该相信谁。建国哭着说他没有,他也是受害者。我的心很乱。”
看到这里,孙伟业的手都开始颤抖了。
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他翻到了日记的最后一页,这一页的字迹,写得异常潦草,仿佛是在极度惊恐和仓促的情况下写下的。
“……我错了,我真的错了。我不该相信赵建国那个混蛋!他才是真正的叛徒!他不仅泄露了数据,还设计陷害了远峰,说远峰是商业间谍。远峰被带走了,生死未卜。现在,他要来对付我了。他想独吞整个项目,他是个疯子!”
“……我必须走了。我不能让他拿到那份原始的专利协议和技术底稿。我把它藏在了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。这块‘天枢’铭牌,就是唯一的钥匙。如果有一天,我的儿子能看到这本日记,记住,不要相信赵建国说的任何一句话,他是个魔鬼!”
“……雨婷,对不起,我不能再陪着你了。照顾好自己,照顾好我们的儿子,伟业。告诉他,爸爸爱他,永远爱他。”
日记到这里,戛然而止。
最后的那个名字,“雨婷”,让孙伟业如遭雷击。
他母亲的名字,叫张静怡。
那这个“雨婷”……是谁?
一个可怕的念头,在他的脑海中升起。
难道……
他不敢再想下去。
他只觉得浑身发冷,仿佛坠入了一个巨大的谎言编织的冰窟之中。
父亲的失踪,好友的背叛,神秘的铭牌,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名字。
这一切,都指向了同一个人——赵建国。
那个如今高高在上,受人敬仰的商业巨子,竟然是一个窃取了别人成果,陷害了自己兄弟的卑鄙小人!
而那个打电话威胁他的人,毫无疑问,就是赵建国派来的。
他们害怕自己发现真相。
“叮铃铃……”
急促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,还是那个陌生号码。
孙伟业看着桌上的日记本和照片,眼神中的恐惧,渐渐被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所取代。
他接起电话,没等对方开口,就冷冷地说道:
“回去告诉你的主子,赵建国。游戏,现在才刚刚开始。”
说完,他直接挂断了电话,然后利落地将手机卡从卡槽里取出,用力掰成了两半。
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。
他不仅要为父亲正名,还要为那个叫林远峰的叔叔讨回公道。
他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,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他拿出手机,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。
“喂,志鹏吗?是我,伟业。我需要你帮忙。”
他需要盟友,而高志鹏,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。
“伟业,你是不是疯了?”
咖啡馆的角落里,高志鹏压低了声音,但语气中的震惊和担忧却丝毫无法掩饰。
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孙伟业,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“五百万的彩票是假的,你爸没死,还是被一个大老板陷害的?这……这听起来比电视剧还离谱啊!”
孙伟业默默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,没有说话。
他知道,自己刚才说的这一切,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,确实太过匪夷所思。
如果不是亲身经历,他自己也不会相信。
“这是我爸的日记,还有照片。”孙伟业将那个铁皮盒子推到高志鹏面前,“你自己看。”
高志鹏将信将疑地打开盒子,拿出了里面的东西。
当他看到照片上,年轻的孙鸿志和如今的商业巨子赵建国站在一起时,他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。
他再拿起那本日记,一页一页地翻看着,脸上的表情从难以置信,逐渐变成了凝重,最后化为深深的愤怒。
“这个赵建国……也太不是东西了!”高志鹏一拳砸在桌子上,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。
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,连忙压低声音:“他妈的,简直是畜生!窃取兄弟的成果,还把人逼得家破人亡!”
看到好友和自己同仇敌忾,孙伟业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。
“志鹏,我现在很乱,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。”孙伟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迷茫,“赵建国现在势大滔天,我们就像是蚂蚁,想要撼动大象,根本不可能。”
“怕什么!”高志鹏一拍胸脯,“你爸和你那个林叔叔的仇,必须报!我们是兄弟,你的事就是我的事,我跟你一起干!”
高志鹏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,有些不着调,但骨子里却是个极重义气的人。
“可是,这太危险了。”孙伟业摇了摇头,“他们已经威胁我了,说要对你下手。”
“威胁我?”高志鹏冷笑一声,“老子从小打架就没怕过谁!他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,我豁出这条命也要咬下他们一块肉来!”
“志鹏……”
“别说了,伟业。”高志鹏打断了他,“现在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。你告诉我,你打算怎么做?”
孙伟业沉默了片刻,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。
“我爸在日记里提到了,他把最重要的‘原始专利协议’和‘技术底稿’藏起来了,而这块‘天枢’铭牌,是唯一的钥匙。所以,我们现在的第一步,就是要搞清楚,这块铭牌到底有什么用。”
他说着,将那块沉甸甸的金属铭牌拿了出来。
高志鹏接过去,翻来覆去地看,也看不出个所以然。
“这玩意儿……看起来像个古董,上面的花纹挺奇怪的。”高志鹏摸着下巴分析道,“会不会是什么藏宝图之类的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孙伟业摇了摇头,“但我觉得,解开这个谜题的关键,可能还是在那个给我彩票的女人身上。”
“你是说那个叫陈雨婷的?”
“对。”孙伟业点了点头,“她既然是这个‘游戏’的引导者,那她肯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内情。而且,我总觉得,她和我父亲提到的那个‘雨婷’,可能有什么关系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高志鹏的眼睛亮了起来,“她可能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?”
“我不敢确定,但这是一个可能的方向。”孙伟业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,“我必须再去见她一次,从她那里套出更多的信息。但是,我现在已经被赵建国的人盯上了,再去那个‘信息咨询中心’,太危险了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
“所以,我需要你帮忙。”孙伟业看着高志鹏,认真地说道,“我需要你帮我演一出戏,引开他们的注意力,给我创造一个和陈雨婷单独见面的机会。”
“没问题!说吧,要我怎么做?”高志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孙伟业凑到高志鹏耳边,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。
……
第二天,高志鹏按照计划,大摇大摆地开着他那辆破旧的二手车,去了城西旧货市场。
他故意装作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,在A073号储物柜前徘徊了很久,时不时地还拿出手机拍几张照片,像是在勘察现场。
果然,没过多久,一辆黑色的轿车就不远不近地跟上了他。
高志鹏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辆车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鱼儿,上钩了。
他发动汽车,故意在城里绕起了圈子,带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开始了“城市一日游”。
而与此同时,真正的“主角”孙伟业,则已经通过另一条隐蔽的路线,悄悄地来到了那家“宏图信息咨询服务中心”的后门。
他昨天来的时候,就特意观察过这里的地形。
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,确认四周无人后,轻轻地敲了敲后门。
过了许久,门才从里面打开一条缝。
陈雨婷那张清冷的脸出现在门后,看到是他,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,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。
“你还是来了。”她侧身让他进来,然后迅速地关上了门。
“你早就知道我会来?”孙伟业摘下口罩,开门见山地问道。
“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来,但我知道,你一旦看了那个盒子里的东西,就一定会做出选择。”陈雨婷给他倒了一杯水。
“那个打电话威胁我的人,是赵建国派来的吧?”
陈雨婷点了点头,算是默认了。
“你们……不是一伙的?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陈雨婷的语气里,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感,一种冰冷的恨意,“我和他,有不共戴天之仇。”
“为什么?”
陈雨婷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反问道:“你父亲的日记,都看完了?”
“看完了。”
“那你应该知道,你父亲还有一个兄弟,叫林远峰。”
“知道。”
陈雨婷的眼眶,突然红了。
她转过身,背对着孙伟业,声音有些哽咽。
“林远峰,是我的父亲。”
这个答案,虽然在孙伟业的意料之外,却又在情理之中。
他终于明白,为什么陈雨婷会找上自己,为什么她会策划这场“彩票游戏”。
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,都是被赵建国迫害的受害者后代。
“我爸……他现在怎么样了?”孙伟业艰难地开口。
“当年,他被赵建国以商业间谍的罪名陷害入狱,判了十五年。”陈雨婷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但那份平静之下,却压抑着巨大的悲痛,“他在狱中受尽折磨,身体垮了,精神也出了问题,出狱没几年,就……郁郁而终了。”
孙伟业的心,像是被针扎一样疼。
他虽然不认识林远峰,但从父亲的日记里,能感受到那是一个怎样才华横溢、意气风发的人。
可就是这样一个人,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。
这一切,都是拜赵建国所赐。
“对不起。”孙伟业低声说道。
“你不用说对不起,该说对不起的,不是你。”陈雨婷转过身,眼睛虽然还是红的,但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,“我们要做的是,让他血债血偿!”
“好!”孙伟业重重地点了点头,“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?我父亲留下的那块‘天枢’铭牌,到底是什么?”
陈雨婷从他手中接过那块铭牌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。
“这块铭牌,是当年他们那个创业团队的信物,也是开启他们最核心机密的钥匙。”
“核心机密?”
“对。”陈雨婷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,“一份足以将赵建国彻底打入地狱的……证据。”
“证据?什么证据?”孙伟业的心跳漏了一拍,他感觉自己正在无限接近那个被掩埋了二十多年的核心真相。
“一份完整的,记录了赵建国如何与外部资本勾结,窃取技术,伪造证据,陷害我父亲和你父亲的……录音。”陈雨婷一字一句地说道,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充满了刻骨的恨意。
录音!
孙伟业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份录音存在,那无疑是扳倒赵建国的致命武器!
“这份录音在哪里?”他急切地追问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陈雨婷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一丝无奈,“我只知道,这份录音被你父亲藏在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,而开启这个地方的‘钥匙’,就是这块‘天枢’铭牌,以及……另外六块铭牌。”
“另外六块?”孙伟业愣住了,“一共七块?”
“是的。”陈雨婷解释道,“当年,他们的核心创业团队,一共有七个人,被称为‘北斗七子’。你父亲孙鸿志,代号‘天枢’;我父亲林远峰,代号‘天璇’;赵建国,代号‘天玑’。其余四人,分别是‘天权’、‘玉衡’、‘开阳’和‘摇光’。”
“他们每人都持有一块对应的铭牌,这既是他们身份的象征,也是一个安全协议。只有集齐七块铭牌,按照特定的顺序组合,才能得到那个藏着录音的保险箱的密码。”
孙伟业听得目瞪口呆,他没想到,父亲他们当年的创业,竟然搞得像武侠小说里的秘密组织一样。
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,他们研发的技术,是何等的重要和机密。
“这简直是大海捞针!”孙伟业感到一阵无力,“二十多年过去了,天知道另外那四个人现在在哪里,是死是活,更别说他们手里的铭牌了。”
“不,不是四个人。”陈雨婷纠正道,“是五个人。”
“五个人?为什么?”
“因为赵建国手里的那块‘天玑’铭牌,我们也要拿到手。”陈雨婷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。
“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”孙伟业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,从赵建国那样的人手里抢东西,无异于虎口拔牙。
“我知道这很难,但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。”陈雨婷的语气不容置疑,“而且,事情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绝望。至少,另外四个人里,有一个人的下落,我们是知道的。”
“谁?”孙伟业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。
“‘玉衡’,郭雨菲。”陈雨婷说出了一个名字,“她是当年团队里唯一的女性,也是一名顶尖的程序员。当年事发后,她因为受到惊吓,退出了团队,后来远嫁海外,从此销声匿迹。”
“那我们怎么找到她?”
“我花了很长时间,动用了我父亲留下的一些人脉,才终于查到,她最近回国了,似乎是为了处理一些私人事务,目前就住在这座城市的‘山水居’别墅区。”
“山水居?”孙伟业知道那个地方,是本市有名的富人区,安保极其严格。
“对。”陈雨婷点了点头,“我的计划是,我们必须想办法接近她,说服她,让她相信我们,并且愿意交出她手中的‘玉衡’铭牌。”
“她会相信我们吗?”孙伟业有些担心,“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,她可能根本不想再提起当年的事情。”
“所以,我们需要一个能让她无法拒绝的理由。”陈雨婷的目光落在了孙伟业的身上。
“我?”
“是的,你。”陈雨婷的嘴角,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,“因为你,是你父亲孙鸿志的儿子。而据我所知,当年的郭雨菲,一直暗恋着你的父亲。”
孙伟业彻底愣住了。
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,在今天被一次又一次地刷新。
自己的父亲,不仅有一个创业团队,有一个红颜知己,还有一个被他辜负的女人……
他的人生,简直比小说还要精彩。
“这……这也太狗血了吧?”孙伟业喃喃自语。
“现实,往往比小说更狗血。”陈雨婷淡淡地说道,“现在的问题是,我们该如何才能进入‘山水居’,并且在不惊动赵建国的情况下,见到郭雨菲。”
孙伟业陷入了沉思。
直接上门拜访,肯定会被当成骗子轰出来。
硬闯,更是天方夜谭。
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。
突然,他的脑海里灵光一闪。
“我或许……有个办法。”孙伟业抬起头,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。
“什么办法?”
“我需要你帮我准备一些东西。”孙伟业开始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,“一套高档的西装,一份伪造的,关于‘新型环保材料投资’的计划书,越逼真越好。还有,我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。”
“你想做什么?”陈雨Ting有些不解。
“既然不能以‘孙鸿志之子’的身份去见她,那我就换一个身份。”孙伟业的嘴角微微上扬,“一个让她感兴趣,并且愿意坐下来谈一谈的身份。”
“比如……一个年轻有为,手握着一个极具前景的环保项目,前来寻求投资的……青年企业家。”
陈雨婷看着眼前这个男人,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欣赏。
在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冲击和变故之后,他没有被打垮,反而迅速地冷静下来,并且开始主动思考破局的办法。
他的身上,似乎开始显露出他父亲当年那种沉稳而睿智的影子。
“好。”陈雨婷点了点头,“你需要的东西,三天之内,我全部帮你搞定。但是,你要想清楚,一旦你以这个新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里,就等于把自己放在了聚光灯下,也同样会引起赵建国的注意。这很危险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孙伟业的眼神无比坚定,“但是,想要钓到大鱼,就必须用最香的鱼饵。我已经躲在暗处太久了,现在,是时候走到台前了。”
他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的上班族孙伟业。
从今天起,他将化身为一个复仇者,一个为了揭开真相,不惜一切代价的战士。
他要让赵建国知道,当年他欠下的债,现在,是时候连本带利地还回来了。
三天后,孙伟业焕然一新。
他站在镜子前,几乎认不出自己。
身上穿着一套剪裁得体的深蓝色手工西装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,遮住了眼神中的锐利,平添了几分儒雅和深沉。
他不再是那个挤地铁的社畜孙伟业,而是一个名叫“何思源”的海归精英,一家新兴环保科技公司的创始人。
陈雨婷的办事效率高得惊人,不仅为他准备了全套的行头,还伪造了一整套天衣无缝的身份资料,从护照到学历证明,再到公司注册信息,一应俱全。
那份关于“新型环保材料投资”的计划书,更是做得专业而详尽,就算拿到真正的风投公司去,也足以以假乱真。
“准备好了吗?”陈雨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,她今天也换上了一身干练的白色职业套装,扮演起了“何总”的贴身助理。
“准备好了。”孙伟业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。
他知道,今天是他计划的第一步,也是最关键的一步。
成败,在此一举。
他们租来的一辆黑色奔驰,缓缓地驶入了“山水居”别墅区。
在门口,他们被保安拦了下来。
陈雨婷摇下车窗,递上了一份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。
“我们是和B栋7号的郭女士约好的,前来洽谈商务合作。”她的语气不卑不亢,充满了职业女性的干练。
保安核对了信息后,果然在访客名单上找到了他们的名字,随即敬礼放行。
这一切,都在孙伟业的计划之中。
他通过一些非正常的渠道,查到了郭雨菲的生活助理的联系方式,然后以“何思源”的名义,用一份极具诱惑力的投资前景,成功地约到了这次见面。
他赌的就是,郭雨菲作为一个曾经的技术人员,会对这种前沿的科技项目感兴趣。
汽车在B栋7号别墅前停下。
这是一栋典雅而别致的欧式建筑,带着一个漂亮的大花园。
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女助理,已经在门口等候。
“何总,陈助理,欢迎你们。郭总已经在里面等候了。”女助理礼貌地将他们迎了进去。
别墅的客厅里,装修得简约而有品位。
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,但保养得极好,气质温婉娴静的女人,正坐在沙发上泡茶。
她就是郭雨菲。
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,只是那双美丽的眼睛里,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。
“郭总,你好,我是何思源。”孙伟业主动伸出手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。
“何总,你好,请坐。”郭雨菲礼貌性地和他握了握手,指了指对面的沙发。
她的态度很客气,但也很疏离。
孙伟业知道,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,打破这种疏离感。
他没有急着拿出那份商业计划书,而是看了一眼茶几上那套精致的茶具。
“没想到郭总也是爱茶之人。”他微笑着说道,“这套‘雨过天青’的汝窑茶具,可不多见。”
郭雨菲的眼中,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。
“何总也懂茶?”
“略知一二。”孙伟业谦虚地说道,“家父生前,最喜欢的就是摆弄这些东西。他常说,品茶如品人生,初尝苦涩,再品回甘,最后归于平淡。”
他说这番话的时候,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郭雨菲的脸,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。
果然,在听到“家父”两个字时,郭雨菲端着茶杯的手,微微地顿了一下。
“令尊……一定是一位很有雅趣的人。”她的声音,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一些。
“他是一个很温柔,也很固执的人。”孙伟业的语气里,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伤感,“可惜,他走得太早了。”
客厅里的气氛,一时间有些沉默。
陈雨婷适时地将那份计划书递了上去,打破了沉默。
“郭总,这是我们公司的项目计划书,请您过目。”
郭雨菲接过计划书,开始认真地翻阅起来。
孙伟业则在一旁,不急不缓地介绍着项目的核心技术和市场前景,他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,展现出了一个成功企业家应有的自信和专业。
他介绍的技术,很多都是基于当年他父亲日记里提到的一些超前理念,再结合现代科技进行优化和包装的。
他相信,郭雨菲一定能听出其中的门道。
果不其然,郭雨菲越看越专注,越听眼神越亮。
“何总,你们这个‘分子重构技术’的理念,非常……非常的大胆和超前。”她抬起头,看着孙伟业的眼神,已经从最初的疏离,变成了浓厚的兴趣和欣赏。
“这个理念,我似乎在很多年前,听一位故人提起过。”她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试探。
孙伟业知道,时机到了。
他看着郭雨菲的眼睛,缓缓地说道:
“那位故人,是不是也曾说过,真正的技术,不是冰冷的机器,而是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的梦想?”
郭雨菲的身体,猛地一震。
她手中的计划书,都差点掉在地上。
这句话,是当年孙鸿志在团队最艰难的时候,用来鼓励大家的话。
除了他们“北斗七子”,绝不可能有外人知道。
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”郭雨菲的声音,带上了一丝颤抖,她看着孙伟业的眼神,充满了震惊和怀疑。
孙伟业缓缓地摘下了脸上的金丝边眼镜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用一种深沉而复杂的目光,静静地看着她。
那双眼睛,那份神韵……
和记忆中那个人的影子,渐渐地重合在了一起。
郭雨菲的眼眶,瞬间就红了。
她捂住嘴,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。
“你是……鸿志的……儿子?”
孙伟业没有回答,而是从口袋里,缓缓地拿出了一样东西,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。
那块刻着“天枢”二字的,黄铜铭牌。
看到铭牌的那一刻,郭雨菲所有的防备和伪装,瞬间崩塌。
眼泪,再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。
二十多年的平静生活,在这一刻,被彻底打破。
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,关于青春、梦想、爱恋和背叛的记忆,如潮水般汹涌而来。
“你……你终于还是来找我了。”她看着孙伟业,泣不成声。
客厅里的气氛,凝重而伤感。
郭雨菲的情绪,在最初的激动之后,慢慢地平复了下来,但眼中的悲伤却愈发浓郁。
她从自己卧室的一个保险箱里,拿出了一个同样古朴的木盒。
打开盒子,里面静静地躺着另一块黄铜铭牌,上面刻着的,是一个“玉衡”的篆字。
“这块铭牌,我一直都带在身边。”郭雨菲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我总觉得,有一天,他会回来找我。没想到,等来的却是你。”
她看着孙伟业,眼神复杂,有欣慰,有怜惜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嫉妒。
“你和你母亲,这些年过得好吗?”她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问题。
孙伟业的心里一沉。
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他想起了父亲日记里那个陌生的名字“雨婷”,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为父亲守候了半生的女人。
他父亲的感情世界,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。
“我母亲……她身体不太好,一直在住院。”孙伟业选择了半真半假地回答。
郭雨菲的眼神黯淡了一下,随即叹了口气:“也是,他当年走得那么突然,对你们母子的打击,一定是最大的。”
“郭阿姨,”孙伟业决定不再绕圈子,“我今天来找您,除了确认您的身份,更重要的是,我想知道,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?我父亲的日记里,只记录了一部分,很多细节,他都没有写清楚。”
听到“日记”两个字,郭雨菲的身体微微一颤。
“他……还留下了日记?”
孙伟业点了点头,将父亲日记里关于团队、关于赵建国背叛的内容,简要地复述了一遍。
郭雨菲静静地听着,双手紧紧地握着那块“玉衡”铭牌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“没错,都和你父亲日记里写的一样。”当孙伟业说完,郭雨菲才缓缓开口,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恨意。
“赵建国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,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。他当初加入我们团队的时候,表现得比谁都积极,鞍前马后,任劳任怨,取得了所有人的信任。”
“可我们都看错他了。他从一开始,就没安好心。他的野心太大了,他想要的,是整个项目,是所有的一切。”
“他先是利用你父亲的善良和信任,以及我……我对你父亲的感情,在团队内部制造矛盾,分化我们。”
郭雨菲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。
“当年,我确实很喜欢你父亲。他成熟、稳重、有才华,是所有女孩都会喜欢的类型。赵建国就是利用了这一点,经常在我面前说一些你母亲的坏话,又在你父亲面前,故意制造我和他的误会,让你父亲以为我对他有非分之想,从而疏远我。”
“然后,他又利用林远峰大哥的火爆脾气,不断地挑衅他,激怒他,让他和投资方产生冲突,再自己跑去当和事佬,博取投资方的信任。”
“他的每一步,都算计得清清楚楚。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,一切都已经晚了。”
“他偷走了备份的技术资料,卖给了我们的竞争对手,然后反过来,将所有的脏水,都泼到了林大哥的身上。林大哥性格刚烈,百口莫辩,最后被他送进了监狱。”
“你父亲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,已经太迟了。赵建国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,他甚至买通了人,想要……想要对你父亲下毒手。”
郭雨菲的声音都在颤抖。
“你父亲是为了保护你们母子,才不得不选择假死,从此销声匿迹。他走之前,来找过我一次,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,并且嘱咐我,一定要保护好自己,保护好这块铭牌,等待时机。”
“我当时太害怕了,我只是一个搞技术的,哪里见过这种阵仗。我选择了逃避,我退出了团队,远嫁海外,我以为只要离得远远的,就可以忘记这一切。”
“可是我错了。”郭雨菲的眼中,流下了悔恨的泪水,“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,梦到林大哥在监狱里绝望的眼神,梦到你父亲离开时落寞的背影。我懦弱了一辈子,也痛苦了一辈子。”
孙伟业和陈雨婷对视了一眼,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。
他们没想到,当年的真相,竟然是如此的残酷和黑暗。
“郭阿姨,现在还为时不晚。”陈雨婷站了出来,她看着郭雨菲,认真地说道,“我是林远峰的女儿,陈雨婷。”
郭雨菲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雨婷。
“你……你是远峰大哥的……”
“是的。”陈雨婷点了点头,“我父亲,已经在几年前郁郁而终了。但是,他留下的仇,不能不报。赵建国欠我们的,我们必须让他十倍、百倍地还回来!”
“现在,我们已经拿到了‘天枢’铭牌,再加上您的‘玉衡’铭牌,我们已经有了两块。只要我们能集齐剩下的五块,就能找到你父亲留下的,足以将赵建国送进地狱的证据!”孙伟业接着说道,他的话语充满了力量和感染力。
郭雨菲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。
一个,是她深爱男人的儿子。
一个,是她敬重兄长的女儿。
他们身上,燃烧着她早已熄灭的,名为复仇的火焰。
她心中的懦弱和犹豫,在这一刻,被彻底击碎了。
她等了二十多年,不就是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吗?
“好!”郭雨菲重重地点了点头,她擦干眼泪,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,“这块‘玉衡’铭牌,我交给你们。不仅如此,我还会动用我这些年积攒的所有人脉和财富,全力支持你们!”
“剩下的四个人,‘天权’吴东风,‘开阳’蒋泽宇,‘摇光’傅晓峰,还有……‘天璇’,也就是我父亲。”陈雨婷的眉头紧锁,“我父亲的铭牌,在他去世后,就不知所踪了。而另外三个人,更是杳无音信。”
“不。”郭雨菲摇了摇头,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信息。
“‘天权’吴东风,我知道他在哪里。”
“他在哪?”孙伟业和陈雨婷异口同声地问道。
郭雨菲的脸上,露出了一个极为复杂和讽刺的表情。
“他现在,就在赵建国的公司里,是赵建国最信任的副手。”